“老堂客”的世界杯

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，我的孩子已经大学毕业，我完全可以轻松起来，边喝酒边呐喊边看球；但从揭幕战开始，我就只是每晚把电视开着，在一旁举着手机看无聊的网络小说，电视里若有进球，我会抬一下头，其余时间都是低着头的，夜里12点准时关电视上床睡觉，不管比赛是否打完。年轻时代曾经为之狂热的世界杯会以这样一种形态存在于我的生活，我自己都是纳闷的。

有人说，1996年到2006年是世界足球最好的十年。我喜欢的球队与球星也都在这十年里熠熠生辉，如今那些球星已经离开绿茵场，只能在世界杯比赛的看台上瞥到他们的身影，耀眼一点的如贝克汉姆只活在娱乐新闻里；纵然时光远去，我的记忆开始出现偏差，但只要随便想想，他们就会跳到我眼前来，矫健的身影如昨。

我的世界杯看球史开始于1994年美国世界杯，那时我还很年轻，而比赛也没有全部转播。我生怕漏过任何一场比赛，当年的《足球》《体坛周报》是必买的报纸，冠亚军对决时巴乔射失点球后的落寞背影，到今天仍然能让我心痛。也就是巴乔，奠定了我看球就是奔帅哥而去的唯一目标，这一点跟大多数看球的女同胞相同，也是从那时起，帅气的意大利队一直是我最爱的球队。

当时，我在湘江氮肥厂的水汽车间，车间里有一帮热爱足球的工人小伙，同事小张最喜欢足球，爱踢爱聊，我受他的影响深陷足球的魅力中。记得那年世界杯结束后，我们突然少了谈资，便将视线转到欧洲的几大联赛与杯赛，甚至是国内的甲A联赛。这些比赛也不是都有转播，反正只要能看到比赛，我们就高兴得飞起。

1998年法国世界杯，我已经结了婚，有了孩子，住在婆婆家，不可能熬夜看球，仍然买《足球》《体坛周报》，跟同事聊足球的话题比看球的场次要多。我就职的厂子每况愈下，世界杯赛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们可能面临失业的紧张情绪。这一年，我记住的是冠亚军赛上外星人罗纳尔多空洞的眼神。

世界杯结束后，我去了深圳。生存成为首位，有那么几年，我不再看球赛，幸好，我喜欢的球星都还活跃在各个赛场。没法看球，但我喜欢的球队、球星的动向，我都没有错过，一开口就能如数家珍。年轻的我完全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老，我喜欢的球星也会老，有一天，绿茵场将再也看不到他们。

2002年韩日世界杯，我有了自己的家，虽然是鸳鸯楼十几平方米的小家。我没有工作，闲在家里，今天不知道明天要干什么，除了小组赛同时开打的场次无法兼顾外，其余的比赛我都看了。我还记得，有中国队比赛的那几场球，我的小房子里挤满了人，有同事、也有邻居，大家喝着啤酒，大声聊着，虽然三战皆败，但参与感让我们倍感兴奋。遇上特别喜欢的球队的比赛，观看完后，我还要给在外地打工的曾经的同事打电话，好好侃上一通。那一年女儿还不到6岁，我在看球赛的时候，完全没有管她，也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被我扔在一边的感觉。当时最渴望的就是未来有大房子，大电视，能尽情喝着啤酒，痛快地把所有的比赛都看全。

那一届，阿根廷队小组未能出线，在前两届世界杯中，连续上演帽子戏法的巴蒂斯图塔，从此与世界杯告别，现场响起《Don't Cry For Me Argentina》。战神就此离去，也就是在这一次，我才顿悟，我喜欢的球队会在，球星却会离开，那就是物是人非。瞬间，苍凉感挥之不去。

2006年德国世界杯，我已经在报社工作，有了两室一厅的房子，比赛有时差，并不影响我通宵看球，我连3点钟的球赛都一场没放过。第二天晕晕沉沉地去上班，跟株洲晚报的同事聊到唾沫横飞，那一年，我最喜欢的意大利队拿下大力神杯。布冯、皮耶罗、因扎吉、赞布罗塔、皮尔洛等，每一个名字如今都还刻在我的心里。这种喜悦，让我忘记了四分之一决赛中小贝在替补席上的眼泪，忽略了齐达内因红牌罚下场时与大力神杯擦肩而过的背影，如今再追忆，却已惘然。

那一届没有中国队。现在回想，当初追着看世界杯除了想看各国帅哥外，想着中国队能踢进去也是支撑我们的信念了。1997年，健力宝队中曾有6名球员被临时召入中国国家队，当时年龄最大者也不过21岁，引起很大的轰动，被视为中国足球未来的希望。有段时间，我一直追着号称“四小天鹅”的李金羽、李铁、隋东亮、张效瑞的消息，幻想着他们这批年轻人未来能征战在世界杯赛场上。可惜除了李铁参加了2002年世界杯赛，中国队自2002年以后，再没有打入世界杯决赛32强，也再没有我想追的球星了。

2010年南非世界杯，我喜欢的球星在赛场上越来越少了，克洛泽还在，已是32岁的他还进了4个球。而从进报社后，我也不用买报纸了。我曾经留了厚厚一撂的世界杯期间的《体坛周报》，后来全卖了。资讯已经非常发达了，网上随时可以查到各种赛事消息；我的朋友们都不怎么看球了，报社爱看球的都是小伙子，我不太好意思跟他们一起聊自己喜欢的球星，一开口，代沟立现。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仍然在看比赛，即便是2：30的球赛，我也一场没落下，我甚至把比赛的比分都保留在电脑里，直到今年才删掉。最终，西班牙队夺冠，队里只有卡西利亚斯是我喜欢的，没有劳尔，也没有光头卡洛斯。

2014年巴西世界杯，德国队夺冠，我喜欢的球队又有一支夺了冠，我的心情如果放在前面几届，应该是难以自己的。这一届，我的老公开始看球了，以前的几届他只偶尔看一看，而这次我只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球队的几场赛事。大房子、大电视，喝着啤酒把所有比赛都看全的愿望，老早就实现了；但我已经熬不了夜了，没有几个球星让我疯狂，纵使有梅西与内马尔。

我在写这条稿子的前一天，卫冕冠军德国在2018年世界杯小组赛被淘汰，朋友圈里“哀鸿遍野”，我在其中一条微信后跟帖：如果是前几届的世界杯，这个结果会让我哭“死”。

十几年的热爱远去，我不爱看球了，说我老了也好，说我喜欢的球队没来也好，喜爱的球星退役也好；不过，如果下届世界杯有中国队，我想我还是会看的，这一点应该是所有中国球迷的信念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