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 第6期(全文)

作为天下最有影响力的体育运动，对足球比赛的结果预测吸引了大量的球迷下注。在利益的驱使下，球迷成为了赌迷，而中国的不少足球人，因为成了贪腐罪犯。

杜允琪在《焦点访谈》中露面，观看该节目的赌民都笑了。

2009年9月2日，在惊动中国足坛的“吊射门”之后，这名海利丰俱乐部董事长告诉领队，尽快拿下队长杜斌。“球队就是坏在他这样的人手里!”杜允琪气冲斗牛，这句话似乎更应该出自专案组干警之口。

但这不是令人发笑的原因。

利益链

杜允琪供述，他下了6万元赌本队赢球。赛前盘口是主队四川队让青岛海利丰队平手，半球。比赛进入第75分钟，海利丰3比0领先，他的这笔投资已赢了8万多元。这时候盘口大小球分界是3.5，他决定将8万全部投入大球，如果要赢钱，比赛一定要总共打入4个进球。由于战况胶着，时间所剩无几，四川队看起来进攻乏力，没法再进一个球。于是，杜允琪的心腹杜斌、张天罡和冯绍顺三次向本方大门吊射，试图把球踢入自家球门。但是这些尝试全部失败，杜允琪的8万打了水漂。

对稍微熟悉点儿的人，几乎没有人相信这场球杜允琪只下了6万块钱。一位记者调侃，“冒着这样的大的危险，就为了6万块钱?如果真是这样，那最后分到球员头上的能有多少?500元还是700元?”

而因涉嫌受贿被刑拘的前中国足协掌门人南勇，即将在世界杯期间宣判。据悉，这样做是因为在世界杯热潮下，可避免“不必要的关注”。预计南勇刑期至少10年，甚至可能面临死刑。

自2009年足坛大扫黑以来，被警方控制的人中有球员(沈刘曦、杜斌)、教练(贾秀全)、领队(刘红伟)、俱乐部管理层(尤可为、王珀、王鑫)、董事长(许宏涛)、地方足协工作人员(杨旭)、前足球圈内人士(邢锐)，加上中国足协前要员南勇、杨一民、张健强和工作人员范广鸣等人，可算是门类齐全。而这仅仅是冰山一角，我们相信还有更多的人以各种方式参与其中。

落网者被拘留的原因不尽相同，但他们共同组成了一条巨大的利益链。管理者南勇等人涉嫌受贿，纵容包庇在足球圈的不法之事；中间人四处活动，买卖方市场被他们链接起来；对球队来说，是拿到一个安排好的结果；而普通下注者则只能看到一个变幻莫测的盘口。

何谓盘口?

任何投资型的游戏，主持者都会设立一种有赢无输的数学模型。

大部分足球比赛中两支球队客观上存在差距，国际公司开出的一般是欧洲赔率(简称欧盘)。如德甲波鸿主场对拜仁的比赛，欧洲主流公司开出的主队胜、和局和客队胜赔率分别是6.89和3.84和1.49，意思是说如果押波鸿赢球，比赛90分钟内该队击败拜仁，1元钱可以得的回报6.89元(净利润5.89元)，由于实力差距，拜仁赢球到可能性是很大的，按照这个赔率买拜仁赢球，1元钱只能回报1.49元，利润仅有0.49元。同理，拜仁战平的可能性较小，但要比拜仁输球大一些，如果买双方战平，1元钱可以产生2.84元的纯利润。

但亚洲人并不喜欢欧盘，为了使得博弈更加贴近赌民和“公平”，主持足球博弈的庄家用盘口的方式将两队实力拉平。开出的盘口，即“让球”，基本规则是以比分来体现差距。如上述波鸿主场对拜仁，按照这个欧赔，基本上拜仁将让1球，双方水位为上盘拜仁0.85，下盘波鸿1.03。意思是如果购买拜仁，拜仁以1球以上取胜时，每下注1元将赢得纯利润0.85元，如果波鸿战平或赢得比赛，按照这个盘口购买波鸿的人，每1元钱收获利润1.03元。

在这里我们会发现，双方加起来的“总水位”才1.88，这其中的0.12，就是庄家坐收的渔人之利。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个0.12，因为比赛的下注金额根本不是本文举例时的“1元”，而可能是数万、数十万，如果账户会员众多，庄家“吃水”将达到一个天文数字。

吸金链

和庄家相比，科学家显得很呆气。2008年，新墨西哥州的一位科学家研究了几十万场各种体育比赛的结果后，得出结论是足球比赛正在丧失悬念。但庄家的让球之法，足可以让任何球队的对抗保持悬念。如果波鸿不多不少，刚好输给拜仁1球呢?庄家将做无用功?当然不是，这种整数盘口无输赢的情况，行话叫“走水”。每天都有很多比赛，单纯几场在让球盘上“走水”，对庄家没有任何影响。

中国地下赌民早就习惯了用字母来代表金额。当年南浔富翁张颂贤之孙张静江和法国大使孙宝琦支持孙中山革命，就是用字母发电报来代替所需资金数目，从A-E，分别代表1～5万。而A、B、C，在圈代表万、千、百。

整个系统的的构成非常简单：庄家、(有多个层级)和普通下注者。庄家指的是主持的公司，通过盘口、水位将比赛呈现在下注者面前，基本上通过吃“水”进行盈利，偶尔也会通过操纵比赛进行盈利。的级别和人数视情况而定，主要负责发展下注者。普通的下注者有时也笼统地将称为“庄家”、“小庄家”。当然，这个游戏的最底层就是下注者。

世界杯10大冷门

英国的《天空体育》刊出文章，评选出世界杯历史上的十大冷门。冷门比赛会造成者的巨亏或者大赢，往往也是足球比赛之中令人肾上腺素分泌的原因。巨大的利益落差，会让不少人对每一场冷门背后的原因进行阴谋论式的分析。

各种不同玩法

资深赌民王大明(此处隐去真名)说，庄家还会开出不同的让球盘让人选择。另外还有“大小球”盘口。比如以3球为分界开出大小球，打出3球以上算是“大球”，3球以下是“小球”，3球“走水”。不同比赛的大球分界线根据两队的风格、水平差距、人员构成等因素不同，如德甲的不莱梅、原芬超的谢斯波利等队，进球如麻，大小球分界甚至会直接开到3球以上。

的盘口还包括波胆、冠军，前者预测具体比分，属于最难猜中的一类。当然。其回报也格外丰厚，一般而言，比较低的波胆(也就是较为正常的具体比分)回报额都在5倍之上。如果比分非常奇怪而者猜中，则将获利不菲。如2006年德国世界杯揭幕战，德国4比2胜哥斯达黎加，有庄家开出此波胆是1：47.81，意思是投入1元，猜中4比2即可赢得42.81元。

2002年以前，中国内陆的很多下注者很少有网络账户，都是通过电话在那里下注。王大明说，下注的最小数额，曾经在2002年的下半年由1000元变成500元(5C)，那个时候庄家就已经注意到，应该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。

提供给中国者使用的账户，大多数会在英属维尔京群岛进行注册，后者在加勒比海东部，是大安的列斯群岛最东北的维尔京群岛的部分。早在2003年，就有约1万家在英属维尔京注册的公司与中国有关。有的民营企业通过在此注册，摇身一变成为外资公司，得以享受税收优惠。

网络时代，“走地”(又叫滚球)成为了新

的下注热门。这种方式指的是，比赛开始后，盘口、大小球甚至角球数目都继续开出盘口，客户可以持续下注，一般在第88分钟比赛快结束时才收盘。

庄家看中的是人性弱点

既然下球的人都很清楚庄家和坐收渔利的模式，而中国足球也一直名声不佳，普通人为什么还要参加呢?

为数不少的赌客都自认为“懂球”，最早时，他们认为也可以绕开中国足球。不少赌民从少年时代就踢球、看球、订足球报刊杂志，熟知欧洲主要球队的阵容，从不错过任何大赛。用他们的话说：“以我对足球的熟悉程度，我觉得完全可以靠下球为业，致富。”

庄家不怕客户“懂球”。周末的比赛日，账户上通常有100多场各国比赛，有英超、西甲、德甲这些大联赛，也有奥地利乙级联赛、拉脱维亚甲级联赛。王大明很快就不满足于只下熟悉的联赛，在没有大型赛事的平常夜晚，他也会分析一下小联赛的比赛，甚至中超、中甲，“凌晨起来撒尿，都要打开电脑下两注。”

其实这根本就不是技术活，庄家看中了人性的弱点。一份科学报告显示，大脑受过损害的人在中可能赢得更多，因为他们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患得患失。而者正是无数的“普通人”。周一是人和客户结账的日子，王大明说，“大多数有很多民工身份证的银行账户，可以直接打来打去。但有些客户喜欢现金交易，车从你家附近的公路过，从车窗里就扔出来信封，或者你把你的信封扔进去。也有人会聊聊天，但那是在客户赢的时候。不过，算总账赢的客户，我还没有见到过。”

迷恋的危险

等王大明明白“有问题”，他已经输掉了SO多万，其中的25万是东拼西挪借来的。他周六中午坐在电脑前，从日本联赛、韩国联赛开始，“走地”持续到傍晚的西班牙乙级联赛、荷兰联赛、英超罩场，然后是德甲、英超，过了半夜直奔西甲、法甲，凌晨3点多到6点，巴西联赛接踵而至，早上，墨西哥联赛和北美超级大联盟比赛将是最后的机会。这个过程会持续到到周日中午，王大明通常已经抽掉了4包悃。出现对自己有利的比分，他会高兴地欢呼，如果走势不利，他则不停地朝电脑竖起中指，这时他的舌头干涩得失去了知觉，“嘴里像有一把锉刀”。

“这个阶段就是有病了，觉得一天不下球就不舒服。”王大明是者中少有的明白人，即便他已经付出了巨大代价。“如果你赢了，会觉得钱来得很容易。即便不继续下球了，当钱用掉的时候，你会想起自己还有这样一门‘技能’。东下西下，肯定就会输，如果输了……你见过输了还能够不继续玩的吗?”

中国足球才知道什么叫假

而当下球者涉足中国足球的时候，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假。受让3球的，最终输了0比4；水位经常低到难以想象的地步。这些都是职业联赛中各种利益团体博弈的结果。对于被披露出来的涉案人员来说，他们可能在比赛之前就知道了结果，但对普通下注者，这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。

套用学者吴思研究各种暴力集团敛财的方式，我们发现在中国足球界存在血酬定律也就不稀奇了。对于手握权力者，如果不，他们就觉得浪费了资源。做球是一种血酬，这是对他们敢于这样冒险的一种酬报。

南勇被捕时，传言其身上的一张卡内有600万之巨。这个说法十分令人困惑，“他被叫去谈话的时候，打黑早就开始了，就算是卡上有那么多钱，也早就转移掉了。”一位俱乐部官员分析道。中超公司总经理目峰涉案的原因听起来倒是更真切，有消息说，在搜查南勇的私人物品时，发现了一张几年没有动用的银行卡，内有5万存款，而卡主的名字是吕峰。而另一位足协官员张健强曾主管裁判工作，据称某教练为拉拢他，给了很多好处，其中包括一枚祖母绿戒指。

究竟多可怕?

理论上，下球者可以翻倍下球，比如先下500元，输了就下1000元，再输就下2000元。这样一定会全身而退。实际上，每个人的账户金额是有限额的，2003年，一个普通客户很容易拿到20万的账户，但进入2006年后，5万的账户对普通人就够了。这个限额指的是一天之内可以下注的总额。如果庄家不封掉账户的话，每天可以输几万，一周就可以让人彻底“上天”。

在发放账户时，庄家和人慷慨地给客户“信用额”。也就是说，一个人可以不用预存一分钱，就可以上千上万地豪赌。等到你发现要付出真金白银的时候，为时已晚。赌客输了还不起钱会做什么?已经有一些见诸报端的杀人、抢劫的案子。为了控制地下的社会影响，庄家也会告诉人，需要谨慎评估入会人。如果对方届时真的还不出钱，“也要尽量和平处理。”

究竟有多可怕?一度有报道称，中国每年通过流失的资金可以建造400个上海迪斯尼，但这差不多已经是中国GDP的1／5，因而该数据饱受争议。但用“亿元”来衡量中国规模已是专家共识。和地下类似的国家足球“竟彩”，早已经在多个城市展开。

2006年世界杯期间，歌手郑钧调侃，由于比赛刚好和众多菜鸟的热捧契合，北京的庄家都在京广中心排号等着跳楼。但从法国淘汰巴西的比赛开始，庄家便又开始赚得盆满钵满了。

如今，2010年南菲世界杯又要开打了。可即便没有世界杯，这场博弈也注定不会停止，足球比赛就像生活一样在世界各地展开。随手打开联网的电脑观看喜爱的球赛，敲几下键盘还能赢到钱，这样的诱惑挥之不去。